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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by 玛格丽特.米切尔Margaret Mitchell

  她望着阿尔奇那尽是骨节的苍老的手、他的两把手枪和一把猎刀,又被吓得忐忑不安了。到底还有多少像阿尔奇这样以前的囚犯、杀人犯、暴徒、盗贼,被以邦联的名义赦免了?啊,街上任何一个陌生人都可能是个杀人犯!要是弗兰克知道了阿尔奇的真相,那还了得。或者要是佩蒂姑妈一这一惊会要了佩蒂的命。至于玫兰妮一斯佳丽几乎希望能把阿尔奇的真相告诉玫兰妮。这是她捡来下三滥塞给亲戚朋友应得的报应。

  “我真一真是高兴,你能告诉我,阿尔奇。我一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这会让韦尔克斯太太和别的太太们大吃一惊的,要是她们知道了的话。”

  “嗨。韦尔克斯太太是知道的。在她过分关心我、非要让我睡到她地窖里不可的那夜,我就告诉她了。你想,我会让一位好心的太太把我带进她的房子里而不告诉她吗?”

  “基督保佑我们!”斯佳丽喊了起来,一下子吓得愣住了。

  玫兰妮知道这人是杀人犯,并且杀的是女人,而她却没有拒绝让他进人她的房子。她把她的儿子、姑妈、小姑子还有她所有的朋友都托付给了他。她,是女人当中胆子最小的,却不怕独自跟他待在房子里。

  “就一个女人来说,韦尔克斯太太是颇有头脑的。她认为我是不会再干坏事了。她知道一个撒谎的人会一直撒谎,一个小偷会一直去偷,可人们一辈子顶多只杀一次人。她相信,任何人只要他为南部邦联打过仗,他干的坏事就都可以抵消了。虽说我杀了自己的妻子,但我并没干什么坏事……可不是,就一个女人来说,韦尔克斯太太是颇有头脑的……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租用囚犯的那天,就是我离开你的那天。”

  斯佳丽没回答,可她想:

  “你越早离开,我会越称心。你这杀人犯!”

  兰妮怎么能这么一这么一了得,简直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玫兰妮的行为,她接受了这个老流氓而不把他是个囚犯的事告诉朋友们。在部队服过役就能抵消过去的种种罪孽吗!玫兰妮把当兵和受洗礼混为一谈了!不过,兰妮一遇到南部邦联、它的老战士和任何有关他们的事情,就变得傻乎乎的。斯佳丽暗暗诅咒北方佬,又记上了他们一笔欠账。他们强迫一个女人在自己身旁安排一个杀人犯当保镖,他们应该为这样的情况负责。

  斯佳丽在寒冷的暮色中与阿尔奇一起坐着马车回家的途中,在现代女郎酒馆门口看到那里乱糟糟地停着上了鞍的马、轻便马车和大车。阿希礼骑在马上,脸上露出紧张和警惕的神色;西蒙斯家的弟兄从马车里探出身子,强调地做着手势;休·艾尔辛一绺棕色头发披在了眼睛上,挥舞着双手;梅里韦瑟爷爷的送糕饼车停在混乱局面的中心,斯佳丽的马车驶近了些,只见汤米·韦尔伯恩、亨利伯伯一起挤在他的车座上。

  “但愿,”斯佳丽恼火地想,“亨利伯伯别坐那个新鲜玩意回家。让人看到他在那里面坐着,他应该感到害臊。就像他自己没马似的。他这样就可以夜夜和爷爷一起上酒馆了。”

  她来到那群人旁,尽管她并不敏感,但也感到了紧张的气氛,恐惧揪住了她的心。

  “啊!”她想。“但愿没人被强奸!三运党要是再用私刑处死一个黑人的话,北方佬就会把我们全消灭的!”接着她对阿尔奇说,“停车,出事了。”

  “你不能把车停在酒馆外面,”阿尔奇说。

  “照我说的办。停车。各位,你们好。阿希礼一亨利伯伯一出了什么事吗?你们看起来都那么一”

  那群人向她转过脸,抬手碰了碰帽边,露出了微笑,可是他们眼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激动神情。

  “是好事情,也是坏事情,”亨利伯伯吼叫道,“那在于你怎么看了。照我看州议会是不可能另搞一套的。”

  州议会?斯佳丽一听,舒了口气。她对州议会没一点儿兴趣,觉得它的所作所为对她几乎是不可能有什么影响的。她怕的是北方佬又要来一次无法无天的蛮干。

  “现在州议会都干了些什么?”

  “他们直截了当地拒绝批准修正案,”梅里韦瑟爷爷说着,声音里显示出骄傲。“这样就向北方佬提供了一个有说服力的证明。”

  “这次他妈的会闹得吃不了兜着走的一对不起,斯佳丽。”阿希礼说。

  “啊,修正案?”斯佳丽问,尽量装出一副聪明的样子。

  政治与她不搭界,她难得浪费时间去想什么政治。前些时候,有过一个什么第13号修正案,还是什么第16号修正案,可内容是什么她却一点儿也不知道。男人们总是为这种事情而激动。她的脸上现出难以理解的神情。阿希礼笑了。

  “那是一个让黑人参与投票的修正案,你知道的,”他作了说明,“虽递交给了州议会,可他们拒绝批准。”

  “他们多傻呀!你知道北方佬会强迫我们接受的!”

  “所以我说他们会他妈的闹得让人吃不了兜着走的。”阿希礼说。

  “我为州议会感到骄傲,为他们的勇气感到骄傲!”亨利伯伯喊道,“要是我们不接受的话,北方佬是没法强迫我们接受的。”

  “他们能,而且他们会这么干的。”阿希礼的声音很平静,可眼睛里却现出担心的神情,“那样,我们的情况就会困难得多了。”

  “啊,阿希礼,决不会的!情况不可能比现在更艰难!”

  “可能,情况可能会更糟,甚至可能比现在还糟。如果我们有一个黑人的州议会呢?一个黑人州长呢?如果我们有比现在更坏的军事统治呢?”

  斯佳丽总算听明白了一点儿,害怕得将眼睛越睁越大。

  “我一直在动脑筋想,怎么对佐治亚州才最好,对我们才最好。”阿希礼拉长着脸。“像州议会那样硬顶,会激怒北方,不管我们要不要,他们会把所有的北军派出来,硬塞给我们黑人选举权,这是不是最聪明的办法呢。或者一尽最大的可能忍气吞声,收起我们的尊严,体面地屈服,虽然心里不痛快,却能尽可能地顺利办妥事情。到头来的结果反正是一样的。我们没有办法。我们只好吞下他们决定塞给我们的苦药。我们也许还是老老实实地接受的好。”

  他的话斯佳丽几乎没有听到,但是话的总体意思当然在她的脑子里掠过。她知道阿希礼从来都是从两方面看问题的。她总是只看一面一这么给北方佬一个耳光以后对她可能有什么影响。

  “想变成激进分子,投共和党的票吗,阿希礼?”梅里韦瑟爷爷尖刻地嘲笑道。

  一阵紧张的沉默。斯佳丽见阿尔奇的手迅速向手枪伸去,但又停住了。阿尔奇觉得,而且还经常说,爷爷是个多嘴多舌的老头儿。阿尔奇不想让他侮辱玫兰妮小姐的丈夫,哪怕玫兰妮小姐的丈夫说话总是傻里傻气的。

  阿希礼眼睛里困惑的神情一下子化为乌有,顿时冒出了炽烈的怒火。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亨利伯伯就冲着爷爷骂开了:

  “他妈的一你该死一对不起,斯佳丽一爷爷,你这头蠢驴,你怎么能这么跟阿希礼说话!”

  “阿希礼可以照顾自己,用不着你来卫护他,”爷爷冷冷地说,“可他说话的样子像个加人了共和党的南方人。屈服,真是活见鬼!对不起,斯佳丽。”

  “我不相信有脱离联邦的可能,”阿希礼说,他气得声音都发抖了。“可是佐治亚州如果脱离了联邦,我会支持它的。还有,以前我不相信战争,可是我参加了战争。北方佬现在巳经够疯狂的了,我也不相信那种让他们更疯狂的做法。可是如果州议会作出了决定要这么干的话,我也拥护。我一”

  “阿尔奇,”亨利伯伯突然说,“送斯佳丽小姐回家去。这里不是她待的地方。不管怎么说,政治不是该女人过问的,再说,这儿马上就要骂脏话了。阿尔奇,去吧。斯佳丽,再见。”

  马车驶到桃树街,斯佳丽的心吓得评评乱跳。州议会这个愚蠢的行为会对她的安全造成任何影响吗?他们惹得北方佬冒火后,她会失去锯木厂吗?

  “喂,这下倒好了啊,”阿尔奇瓮声瓮气地说,“我听人说过兔子会冲着叭喇狗的脸吐唾沫,可在此之前,我还从没见过。既然州议会的那些人这么干了,还是为他们一还有我们将会遇到的一切好事高呼‘杰夫·戴维斯和南部邦联万岁’的好。喜欢黑鬼的北方佬巳经让黑鬼做我们的主子了。可是你得佩服州议会的人有胆量!”

  “佩服?那伙能干的家伙!佩服他们?他们应该被枪毙!那会让北方佬来对付我们,就像鸭子对付无花果虫那样。他们干吗不能准一准一干他们应该干的任何事,让北方佬心平气和,而偏要去惹他们呢?他们会让我们屈服的,与其将来屈服,倒不如现在就屈服的好。”

  阿尔奇那只独眼冷冷地盯着她。

  “不打一仗就屈服?女人和山羊一样没自尊心。”

  斯佳丽租用了十名囚犯,两个锯木厂各五个,阿尔奇说话算话,拒绝再干跟她有关的任何事。尽管玫兰妮一再恳求他,弗兰克甚至答应提高他的工资,但都没法说服他再为斯佳丽赶车。他心甘情愿保护玫兰妮、佩蒂、印第亚和她们的朋友在城里各处转悠,可斯佳丽不行。要是马车里有斯佳丽,他甚至不愿给别的太太们赶车。让那个老暴徒这么毫不留情地指责她,这局面太让人尴尬了,更尴尬的是,她知道家里的人和朋友们竟然全都同意那个老头儿的看法。

  弗兰克求她别走这一步。起先阿希礼拒绝安排囚犯工作,可斯佳丽哭哭啼啼的,苦苦哀求,还答应等时局一好转,就雇用被解放了的黑人。他终于违背了自己的意愿,被说服了。邻居们直言不讳地表示不赞成,弗兰克、佩蒂和玫兰妮简直感到抬不起头来。甚至连彼得和黑妈妈都说,让囚犯干活不吉利,这么干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人人都说,从别人的苦难和不幸中得到好处,那是不正当的。

  “对让奴隶干活儿你们可一点儿也不反对啊!”斯佳丽气呼呼地喊道。

  啊,这可不一样。奴隶们既没苦难,也没不幸。黑人们当奴隶那会儿比现在自由了要好得多。

  要是她不信的话,看看周围!可是跟以前一样,越是有人反对,斯佳丽就越坚定地要按原计划进行。她把休从锯木厂经理的位置上调开,让他赶大车运木材,决定雇用约翰尼·加勒吉尔。

  在她认识的人当中,他似乎是惟一赞成租用囚犯的。他略略点了点他那圆脑袋,说这一手干得很漂亮。斯佳丽望着这个从前当骑师的小个子,他两条短短的罗圈腿稳稳地站着,侏儒似的脸上带着冷酷而讲求实际的神情,她心想:野凡是把马让他骑的人都是不怎么爱惜马的。我不会让他走到我任何一匹马十英尺以内。”

  可是她却毫不犹豫地把一拨囚犯交给了他。

  “我可以自由地调派那些人吗?”他问,眼睛像灰玛瑙那样冷冰冰的。

  “可以。我要求的就是你要保持这个锯木厂正常开工,在我要木材的时候就送来,而且能要多少就送多少。”

  “我是你的人了,”约翰尼简短地说,“我会告诉韦尔伯恩先生,我不想为他干了。”

  他摇摇摆摆地穿过那群泥瓦匠、木匠和运灰浆的杂务工离开时,斯佳丽感到松了一口气,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约翰尼确实是她的人。他强硬、冷酷,决不允许胡闹,“是个一心往上爬的棚户区出身的爱尔兰人。”弗兰克这么轻蔑地称呼他,但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斯佳丽才看重他。她知道一个决心要出人头地的爱尔兰人是值得雇用的,不管他个人的品性可能是怎样的。她感到与许多和她自己同属一个阶级的男人相比,她和他有一种更密切的类似亲属的关系,因为约翰尼知道钱的价值。

  他接管锯木厂的第一个星期就证明她的希望是有道理的,因为他用五个囚犯干的活儿比休用十个被解放了的黑人干的还多。不仅如此,他让斯佳丽得到了自去年来到亚特兰大以来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多的空闲时间,因为他不喜欢她到锯木厂去,并且非常坦率地这样说。

  “你只管你销售那边的事,我管锯木厂这边,”他简短地说,“囚犯营可不是太太应来的地方。要是没别人告诉你的话,那么约翰尼·加勒吉尔现在就告诉你了。我把木材运送给你,对不对?好了,我不想每天都有人来纠缠我,像韦尔克斯先生那样。他需要纠缠。可我不。”

  斯佳丽只好少去约翰尼那个锯木厂,生怕去得太勤,他会辞职,那可就糟了。他那句阿希礼需要纠缠的话剌痛了她,因为这话所包含的真实性,巳经超过了她愿意承认的限度。阿希礼用囚犯干活比过去用自由劳工干活好不了多少,尽管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而且他看来好像对安排囚犯干活感到羞耻。这些日子,他也很少和她说话。

  斯佳丽对他的变化感到担心。他油亮的头发中有了白发,肩膀老是疲惫地耷拉着。脸上也难得有笑意。他不再是许多年前那个让她着迷、和蔼可亲、彬彬有礼的阿希礼了。他看起来好像是在被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暗暗折磨着,嘴角显出一副让她沮丧和痛心的严酷、紧张的神情。她真想使劲把他的头拉到自己的肩膀上,抚摸他花白的头发,喊道:“告诉我,你担忧什么!我会处理的!我会替你解决的!”

  可是他拘谨、疏远的神态让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是十二月里难得的好天气,那天,阳光温暖得几乎像小阳春。干枯了的红叶仍然留在佩蒂姑妈院子里那棵橡树的枝头上。即将枯死的小草仍然泛着淡淡的黄绿色。斯佳丽抱着孩子,走到门廊上,坐在阳光下的一张摇椅里。她穿着一件崭新的饰有一道道黑色波浪花边的绿衣服,戴着一顶佩蒂姑妈为她新做的抽花便帽。她知道衣服和帽子都很合适,所以她很喜欢。有好几个月,她变得丑死了,现在重新变得漂亮了,真是件好事!

  她一边晃着孩子,一边哼着歌。听到街上传来得得的马蹄声,便好奇地从缠绕在门廊上枯死的藤蔓后往外望去,她看到瑞特·巴特勒正骑着马向这里驶来。

  杰拉尔德刚去世后,埃拉·洛雷纳出生之前好久,他就离开了亚特兰大,巳经好几个月了。她一直惦记着他,可现在她急切地希望能有什么办法避免与他见面。事实上,一看到那张黑黝黝的脸,她胸中就涌起一阵愧疚的恐慌。一件牵涉到阿希礼的事压在她的良心上。她不想跟瑞特谈论这件事,可她知道不管她多么不愿意,他都会逼着她谈的。

  他在大门前停住了,麻利地翻身下了马。她一边神经质地盯着他,一边想他的外貌就像韦德老是缠着她念的一本书中的一幅插图。

  “他只缺一副耳环和嘴里衔着一把短剑了,”她想。“好吧,管他是不是海盗,要是我对付得好,他今天是不会割断我的喉咙的。”

  他从人行道上走来,她向他打着招呼,装出最可爱的微笑。真幸运,她正好穿着新衣服,戴着合适的帽子,显得很漂亮!他的眼光一下子看遍了她的全身,她知道他也觉得自己漂亮。

  “一个刚生的孩子!哟,斯佳丽,这太出乎意料了!”他笑着说,同时弯下身,揭开埃拉·洛雷纳那张小小的丑脸上的毯子。

  “别说傻话了!”她说着涨红了脸。“你好吗,瑞特?你离开很久了。”

  “是很久了。让我抱抱孩子,斯佳丽。啊,我知道怎么抱孩子。我有好多稀奇古怪的本领。哟,他当然长得像弗兰克。什么都像,就是没络腮胡子,不过到时候会有的。”

  “我希望没有。她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那就更好了。男孩子实在麻烦。别再生男孩子了,斯佳丽。”

  她的话都到了嘴边,准备尖刻地说她怎么也不打算再生孩子了,不管男孩还是女孩,但是她及时忍住了,露出笑意,并在脑子里寻找话题来拖延她害怕的事情被提出来讨论。

  “你这次出门愉快吧,瑞特?这些日子你上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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