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树人图画解读四期之18男孩的公共场所

11岁男孩画了三个男孩，三个公共场所，和一个从不出现的家

这幅画给我的第一感觉是：满。太满了。画面从纸的这一头，满满当当地铺到另一头，几乎要溢出来。没有天空，或者说，天空被房子、树木和后面的山脉挤占得只剩下角落里的几片雨状云彩。这是一种充盈，也是一种没有喘息空间的密实。

最引人注目的，是三个男孩，和三座房子。

三个男孩各自站在一栋建筑前，彼此没有眼神交流，也没有身体的互动。他们像是被精心摆放在场景里的、沉默的模型。

从左到右，房子依次是：商店、网吧、超市（“万达广场”）。它们都是公共场所，是消费、娱乐、获取生活物资的去处。它们高大，醒目，功能明确。商店的门框，被他用笔反复涂抹，黑得沉甸甸的，像一双凝视的眼睛；网吧的一扇门开着，一扇门闭着，二楼窗户旁挂着空调；超市旁边，种着树干粗壮、树冠茂密的树。

唯独，没有“家”。

    那个通常出现在儿童画中，有着斜斜的屋顶、冒着炊烟的烟囱、笑脸般窗户的“家”，缺席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些功能各异的、坚固的、向所有人敞开的公共空间。

    画面正后方，是连绵的山脉，山顶上矗立着类似十字架的信号塔。这很有趣。山，常常象征着依靠、稳定，或者一种需要“翻越”的困难。而信号塔，是现代社会的连接点，是发射与接收信息的枢纽。它们安静地矗立在“家”的背面，遥远，但似乎又是这片拥挤天地里，唯一指向外部、指向“联系”的象征。那几片雨云，低低地悬着，没有下雨，却酝酿着某种无声的湿度。

        这幅画在说什么？

    一个11岁的孩子，他的世界被公共场所填满了。这或许暗示着，在他的体验里，那些本应由“家庭”这个私密、温暖、安全的场所提供的功能——庇护、滋养、娱乐、情感交流——被转移、被外包了。家，可能更像是一个物理的驿站，而那些真正构成他生活“内容”与“情感寄托”的部分，发生在别处：商店、网吧、超市。

    三个孤单的男孩，是否代表着他自己内心的不同侧面？那个背对观众、面向超市的，或许是承担着家庭采买“任务”的、早熟的一面；那个站在网吧前，面对开合大门的，或许是渴望沉浸于虚拟世界、寻找同伴或逃避的一面；而那个面对着重黑色门框商店的，或许是在某种压力或规则（那厚重的门框像不像一种严格的界限？）前，感到踌躇或警惕的一面。

    那个被忽略的“家”在哪里？也许，它被那座山挡住了；也许，它存在于画纸之外，孩子不愿或不能将它描绘出来；又或许，这些公共场所，在他看来，已经部分地扮演了“家”的角色。

   这幅满满当当的画，看起来热闹，却透着一股疏离的冷清。它不像一个孩子的肆意涂鸦，更像一份冷静的、甚至有些沉重的“生活布局图”。

    心理咨询师无法从一幅画就断定一个孩子的全部生活，但这幅画是一扇窗，让我们窥见了他世界里的某种“建筑格局”。那里公共场所林立，功能齐全，却可能缺少了一点私密的灯火，一点无需消费就能获得的温暖拥抱，一点可以安全地背对世界、只做自己的空间。

每一个孩子都在用他们的方式，构建自己内心的地图。需要他身边的大人，能像解读这幅画一样，耐心地去解读他沉默背后的风景，去在意那些“画不出来”的部分。毕竟，家不应该只是背景里的山，而应该是画中人可以随时转身走进去、放下所有负担的，那个最柔软、最明亮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