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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读者》杂志十年典藏从书:隽永小品 by 佚名

  我为你生了一个孩子,把他留给你。他的名字叫经验。

  你不喜欢看我。我不美丽,我庄重而肃穆。

  你不喜欢我的声音。它不符合你的欲望。它冷静、平和又充满了谨慎。

  我是昨天,而我又同今天和永恒一样,因为我是你;而你无法逃避你自己。

  有时我同伙伴们谈起你。有些带着你残酷的疤痕,有些带着你罪恶的不幸,有些带着你善良的美丽。我们不爱你,我们不恨你,我们评判你。

  我们没有同情心,只有今天才有;我们没有鼓励的话语,只有明天才有。

  我们站在过去的前门,欢迎着一天天的日子鱼贯而入,看着明天变成今天,然后进入我们中间。

  我们一点一点吸干你的生命,就像吸血鬼一样。随着你日见苍老,我们吸收你的思想。你离我们越来越近,离明天越来越远。

  我们的冰雪压弯你的腰,染白你的头发;我们的冷水扑灭你的激情;我们的呼气冲淡你的希望;我们的许多墓碑闯入你的视野;我们逝去的爱,燃尽你的热情;破碎的梦想向你逼近,把你包围。

  明天不知不觉地到来。今天无声无息地溜走。你越来越多地归属于昨天。

  我们的宴会厅只有洒满酒的桌布、破碎的杯盘和枯萎的玫瑰。

  我们的教堂,空无一人,不再有企盼,只有鬼魂。

  我们有庞贝城死寂的街道,沉入海底的帆船,显赫的家谱名录,博物馆内的木乃伊,神庙残存的断柱,尼维维古城砖上的文字,育卡坦热带风景中耸立的大石门,埃特鲁里亚人干涸的酒罐。

  我们散发出惰性的毒气,把人类俘获;我们也散发着战争狂人、君主和特权阶层的骄横气焰。

  我们伸出长长的、强壮的、灰色的传统与习俗的臂膀,扼住今天,阻拦明天。

  我们是世界的昨天。如果你知识丰富,懂得把脚踏在我们身上,你会迅速崛起;但如果你让我们骑在你的背上,我们会把你压死。

  我是昨天。学会直视我的脸,利用我而不要怕我。

  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是你的裁判——你畏惧的对象。

  明天是你的朋友。

  爱晚亭

  谢冰莹

  萧索的微风,吹动沙沙的树叶;潺潺的溪水,和着婉转的鸟鸣。这是一曲多么美的自然音乐啊!

  枝头的鸣蝉,大概有点疲倦了,不然,何以它们的声音这样断续而凄楚呢?

  溪水总是这样穿过沙石,流过小草轻轻地响着,它大概是日夜不停的吧?

  翩翩的蝶儿已停止了它们的工作躺在丛丛的草间去了。唯有无数的蚊儿还在绕着树枝一去一来地乱飞。

  浅蓝的云里映出从东方刚射出来的半边新月,她好似在凝视着我,睁着眼睛紧紧地盯望着我———望着在这溪水之前,绿树之下,爱晚亭旁之我———我的狂态。

  我乘着风起时大声呼啸,有时也蓬头乱发地跳跃着。哦哦,多么有趣哟!当我左手提着绸裙,右臂举起轻舞时,那一副天真娇憨而又惹人笑的狂态完全照在清澄的水里。于是我对着溪水中舞着的影儿笑了,她也笑了!我笑得更厉害,她也越笑得起劲。于是我又望着她哭,她也皱着眉张开口向我哭。我真的流起泪来了,然而她也掉了泪。她的泪和我的泪竟一样多,一样快慢地掉在水里。

  有时我跟着蛤蟆跳,它跳入草里,我也跳入草里,它跳在石上蹲着,我也蹲在石的上面,可是它洞然一声跳进溪水里,我只得怅惘地痴望着它很自由地游行罢了。

  更有时鸟唱歌,我也唱歌;但是我的嗓子干了,声音嘶了。它还在很得意很快活似的唱着。

  最后,我这样用了左手撑持着全身,两眼斜视着衬在蔚蓝的云里的那几片白絮似的柔云,和向我微笑的淡月。

  我望久了,眼帘中像有无限的针刺着一般,我倦极了,倒在绿茸茸的嫩草上悠悠地睡了。和煦的春风,婉转的鸟鸣,一阵阵地,一声声地竟送我入了沉睡之乡。

  梦中看见了两年前死去的祖母,和去年刚亡的两个表弟妹。祖母很和蔼地在微笑着抱住我亲吻,弟妹则牵着我的衣要求我讲《红毛野人的故事》,我似醒非醒地觉得伤心,叹了一声深长的冷气。

  清醒了,完全清醒了;睁开眼睛,满眼春色,于是我又忘掉了刚才的梦。

  然而当我斜倚石栏,倾听风声,睨视流水,回忆过去一切甜蜜而幸福的生活时,不觉又是“清泪斑斑襟上垂”了。

  但是,清风吹干了泪痕,散发罩住着面庞的时候,我又抬起头来望着行云和流水、青山和飞鸟微微地苦笑了一声。

  唉!

  我愿以我这死灰、黯淡、枯燥、无聊的人生,换条欣欣向荣,生气蓬勃的新生命。

  我愿以我这烦闷而急躁的心灵,变成和月姊那样恬淡,那样悠闲。

  我愿所有的过去和未来的泪珠,都付之流水!

  我愿将满腔的忧愤,诉之于春风!

  我愿将凄切的悲歌,给之于林间鸣鸟!

  我愿以绵绵的情丝,挂之于树梢!

  我愿以热烈的一颗赤心,浮之于太空!

  我愿我所有的一切,都化归乌有,化归乌有啊!

  淡淡的阳光,穿过丛密的树林,穿过天顶,渐渐地往西边的角上移去,归鸦掠过我的头顶,呜呀呜呀地叫了几声;蝉声也嘈杂起来,流水的声音似乎也洪大了。

  林间的晚风也开始了它们的工作,我忽而打了一个寒噤,觉得有些凉意了,站起来整理了衣裙,低头望望我坐着的青草,已被我蹂躏得烘热而稀软了。

  “春风吹来,露珠润了之后,它该能恢复原状吧?”我很悲伤地叹息着说。

  我提起裙子,走下亭来,一个正在锄土的农夫,忽然伸了伸腰,回转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一直到我拐弯之后,他才收了视线。

  不忘露珠的寂静之味

  舒婷

  不经意从一部日本畅销小说里读到:“所谓风流,就是不忘露珠的寂静之味。”仿佛此时才觉得聚蚊如雷的市声,汹汹扰扰难以忍受,随即起来关窗。

  有一条美丽的河流被一支动听的民歌传颂着。老师带孩子们来到河边写生,孩子们问:“老师,河在哪里?”老师流了眼泪。小时候他就在这河边摸鱼扑水练狗爬式,母亲挽着裤管淘米捣衣,河风送着整整一列船队。现在他的学生们看到的仅是一道小泥沟,连芦苇都渴死了。

  天然湖泊也在被迫精简机构,由于地下水位的迅速降低,由于污染,由于填滩盖疗养院;瀑布都有了管教,平时野性全无,被引去耕地发电。上级领导来了,才开闸放松辔头,暂现片刻龙腾虎跃的真身,幕闭锣鼓停。如此观瀑布,跟看马戏团表演差不多。尤其当你听说,放两个钟头的水,将损失五千块钱,你便觉得那白花花流的都是银子,因而很是心疼。

  游湖和观瀑毕竟不是日常生活,赞叹罢了,人都回到钢筋水泥的城市迷宫里。

  浩淼的水,洛妃的水,大禹的水,“细雨轻烟”的水,“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水,水的神话,水的霓裳彩衣,水的冰清玉洁,都被人类一一解构。水的分子式是H2O,水源来自四通八达的管道,带着铁锈和漂白粉味儿。矿泉水、纯净水、太空水,水的乱世家族被温温吞吞封存在塑料瓶子里,随人们去旅行。谁敢“拨开青苔喝山泉”呢?哪怕随身带着黄连素片儿。

  大清早开了重重铁门,送孩子穿过城市去上学,不觉得缺了什么。夜半应酬或下班回来,半幅裙裾沾了尘灰是有的,但不会被打湿。和情人在马路上散步,如果鞋尖洇潮,不是刚过了一辆洒水车,就是谁家的污水泼到街上来。直到有一天,在菜市场上看到地摊上叫卖的塑料玫瑰,伧俗的染色花瓣上,竟然沾着几粒透明小球。

  只是在这个时候,才相信人们还没有完全忘掉这个叫做露珠的小精灵。

  永远不会滚动,永远不会干涸,永远不会作“鲛人泣”和“风度欲成津”的廉价塑脂露珠儿!

  玫瑰、茉莉、紫罗兰,需要什么香味均可招之即来,因为香精的品种越来越齐全。炎热的南方,人们买门票租棉大衣,参观室内冰雕,用人造雪堆雪人,孩子们以为,南极就是建在公园里的一座冰库。商人懒得精心复制露珠,因为它在工业社会里无从依附。甚至诗人也不再露水蘸笔,生怕读者说他文艺腔,好酸。

  什么都可以仿造,就连生命都可以原版克隆。但露水的寂静之味,却是无法模拟无法拼凑的。露珠的凝然和滴落,是日月精华,在荷之上,在芝草之间,寂静悠远。其幽秘其清凉其浓淡深浅,都不是眼睛可以企及,耳朵可以捕捉,嘴唇可以品尝的。

  我们可以放弃宫槐、板桥和马蹄声,但损失不起朝露与夜霜、梦想的绿地和传说中的原始森林。在肉体囚囿、灵魂日见干枯的今天,我们怀念露珠的寂静之味,以赎罪的愧疚心情。

  初夏的河流

  陈丹燕

  六月,我在多瑙河边的克莱姆斯写我的一个长篇小说,以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方式,独自住在一栋房子的顶楼,那是文学馆提供给作家写作的客人房。用的是我丈夫的手提电脑,我没有属于自己的手提电脑。在他的电脑上,有我不习惯的柔和敏感的键盘,还有雄壮的音乐声。当我侧过头去的时候,能从窗子上看到树丛后面的多瑙河,蓝绿色的水流,有时有天鹅飞过,那时我总是想起施特劳斯的圆舞曲,总想着,为什么这里的水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直到有一天,看到了蓝色的水,心里才感到释然。那条多瑙河,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了自己的生活,还有朋友以及亲人,要是在耳机里听着一张旧唱片里的日本歌曲的话,就会伤感,因为很多人与事,就像多瑙河的流水一样,静静地流走了,再也回不到我的生活中。

  我在顶楼的房间里,从早上九点开始写作,到下午的三点。然后吃东西,为自己一个人煮食。我真是感到惊奇了的简单,既不麻烦,也没有乐趣。然后,有一个小时,为放松自己的肌肉,而躺在床上读书。然后,再开始写作,到六点。安静的房间里,上海一家人的故事与上海的历史紧紧纠缠在一起,在空气中激烈地上演。

  上海多云天空下灰色的街道,弄堂深处多年失修的旧房子,还有房子里面的生活,生活中躲藏着的意义,意义之中的是非曲折,曲折中呈现出来的上海人对西方世界复杂的感情,都浮动在我四周欧洲式的寂静里。那种寂静里,听不到一点点人生活琐事的声音,没有人叫卖,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用锤子敲钉子,没有孩子的哭声,没有吵架。这种寂静,也许可以说很庄严,也许可以说很没有生机。

  到了六点以后,夏天的漫长黄昏到来了,就像天堂定期打开了门,遍地都是金红色的阳光,大地和河流散发芳香。河边的土路上常常落满了樱桃,红色的,硕大的,用裙子擦一擦,就可以吃了。那是我散步的时间。沿着多瑙河,走几个小时。

  有人在河里划船,无声的扁舟划过河面,让我想起,在我家后街的红卫绸布店里,戴着蓝布袖套的店员在木头柜台上,用剪刀哗哗地剪开一匹绸子。有人在路边跑步,我在听唱片,里面是五仑真弓唱的歌。白色的游船时时经过这里,向下游去,那里有蓝色的小天主教堂,是再漂亮不过的地方。有时我画画,老人和孩子会走过来看,他们有时对我说话,不知道我听不懂。在散步的时候我还交了朋友,一个中学的女教师,一个小姑娘,她教我怎么用德文说“教堂”。直到天暗下来,河流闪烁星光。

  河对面的老教堂钟声当当地响。在河岸上,坐在被太阳晒得暖暖的石头上,我给朋友写了信,我说,在这河边,我有时觉得有点像自己的家乡。

  在露营地边上,有一家餐馆,在那里我吃过冰激凌。溽热的傍晚,突然刮起了大风,我周围的当地人在担心,要是下大雨的话,就会把已经结果了的葡萄打下来,葡萄酒的收成就会受到影响。我也随他们一起担心,这河边的生活是那样美好而宁静,让人不忍心看到它的意外。在餐馆外面的土坡上,我坐在那里画过码头,漫长的黄昏里,有个带着四个孩子的男人过来与我讨论瑜伽问题,他的孩子们到河里去玩,大的带着小的。对着的土坡有条通向火车站的小路,我送克劳迪亚回维也纳,就是从这条小路去的,我们说着我正在写的故事,故事里有两个不快乐的上海女孩子,她们的不快乐,是因为在她们年轻的生活里,有着重重历史的阴影。我们说了历史对一个人生活持久的影响。我向克劳迪亚介绍四周的景色,指给她看树丛后面隐现的多瑙河,在河湾里,有天鹅的一家。火车站是那么小,火车站外面的餐馆里卖维也纳炸猪排。我想起来有次深夜我坐末班车回来,火车在漆黑的田野里走走停停,风里有丁香的气息,车厢里的红色椅子,随着火车扭动着。然后经过深夜的河流,月亮在河水上一片片地淌过来。

  窗前的树

  张抗抗

  我的窗前有一棵树。

  那是一棵高大的洋槐。树冠差不多可达六层的楼顶。粗壮的树干与三层的阳台相齐,碧绿而茂密的树叶部分正对着我的四楼的窗户。

  坐在我的书桌前,一树浓阴收入眼底。从春到秋,由晨至昏,任是着意的或是不经意抬头,终是满眼的赏心悦目。

  那树想必已生长了多年。我们还没搬来的时候,它就站立在这里了。或许,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它就已成为一棵树了。就因着它的缘故,我们曾真心希望能拥有这个单元的一扇窗。后来果真如愿,我们从此天天享受着它的清凉与恬静,很是满足,很觉幸福。

  洋槐在春天,似乎比其他的树都沉稳些。杨与柳都已翠叶青青,它才爆出米粒般大的嫩芽,只星星点点的一层隐绿,悄悄然决不喧哗。又过些日子,忽然就挂满了一串串葡萄似的花苞,又如一只只浅绿色的蜻蜓缀满树枝———当它张开翅膀跃跃欲飞时,薄薄的羽翼在春日温和的云朵下染织成一片耀眼的银色。那个清晨你会被一阵来自梦中的花香唤醒,那香味甘甜淡雅、撩人心脾却又若有若无。你循着这馥郁走上阳台,你的精神为之一振,你的眼前为之一亮,顿时整个世界都因此灿烂而壮丽:满满的一树雪白,袅袅低垂,如瀑布倾泻四溅。银珠般的花瓣在清风中微微飘荡,花气熏人,人也陶醉。

  便设法用手勾一串鲜嫩的槐花,一小朵一小朵地放进嘴里,如一个圣洁的吻,甜津津、凉丝丝的。轻轻地咽下,心也香了。

  洋槐开花的日子,是我们的槐花节。

  槐花开过,才知春是真的来了。铺在桌上的稿纸,便也文思灵动起来。那时的文字,就有了些许轻松。

  夏日的洋槐,巍巍然郁郁葱葱,一派的生机勃发。骄阳下如华盖蔽日,烈焰下送来阵阵清风。夏日常有雨,暴雨如注时,偏爱久久站在窗前看我的槐树——它任凭狂风将树冠刮得东歪西倒,满树的绿叶呼号犹如一头发怒的雄狮,它翻滚,它旋转,它战栗,它呻吟。曾有好几次我以为它会被风暴折断,闪电与雷鸣照亮黑暗的瞬间,却窥见它的树干却始终岿然。大雨过后,它轻轻抖落身上的水珠,那一片片细碎光滑的叶子被雨水洗得发亮,饱含着水分,安详而平静。

  那个时刻我便为它幽幽地滋生出一种感动,自己的心似乎也变得干净而澄明。

  雨后清新的湿气萦绕书桌徘徊不去,我想这书桌会不会是用洋槐木做成的呢?否则为何它负载着沉重的思维却依然结实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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