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那个守塔人奥乐吧，我对他做过两次访问，现在我将对他做第三次访问。前两次我看望他的时间选在新年，这次我选了在搬迁日。这一天，城市的街道上是一堆堆垃圾，人们只有艰难地择路而行。我上班受不了这个，于是决定去看望奥乐。
“今天是搬迁日。大街小巷全是垃圾桶，大得惊人。”奥乐说，“圣诞节过后，我走上街头，清洁工和垃圾车停在街上，我看到一辆车的后座拉着一棵松树，绿树枝上还挂着金纸箔。我敢肯定，车子上一定装了东西。果然，车上有一只破的女式手套。看到这只手套，你想手套此时在想什么呢？你想知道吗？它躺在那里，小指头指着那棵松树。‘这棵树和我关系密切。’它想，‘我曾赴过一次晚宴，在一次握手中，我被弄裂了口！我完了，没什么东西值得留恋了！’手套这样想，或者说可能这样想过。‘那松树真够笨的！’碎瓦片说，‘进丁垃圾车就别再装牛了，还戴着金纸箔！我知道我自己对这个世界有过贡献，它一根绿枝子有什么用？’这也是一种观点。
“街上的搬迁日，这类东西太多了，让人无从下脚。我便回到塔上坐下，心情愉快地望着下面。那边的老好人正闹着换房，屋子里的烦恼忧愁也从旧家搬人了新居，他们从中能得到什么呢？有一首诗，最早印在报纸上，其中一句是：‘想想死亡的搬迁日吧！’这是一种理性的思考。死亡是可靠的办事员，是生命旅程的赶车夫，是签写护照的公务员，把名字写进我们的操行簿上。死亡又是生命储蓄所的总管，平时，我们把自己生活中的大小行为，都存进了这个储蓄所，当死神赶着他的搬迁日的马车前来时，我们只能坐进去，奔向天国。在边境上，他把我们的操行簿发给我们当护照，把储蓄所里我们存进去的最能代表我们为人的某个行为取出来，作为我们路上的零花钱。谁也不能错过这趟旅行。
“在搬迁日公共马车里，无论是国王还是乞丐，是天才还是白痴，都要去旅行，没有权力，没有金钱，只带着操行簿和储蓄所的零花钱！墙角里那个可怜的人带了一只破凳子。这只凳子恰好成了轿子，抬着他走进天国。在天国，破凳子变成了宝座，金光灿灿。那个一做了坏事便用醉酒来忘掉的恶人，在旅途中他得到的是一只小酒桶。桶里的酒洁净香醇，喝下去，他的思想会变得清晰起来，让他看到并感觉到他过去未曾想看或没看到的事物。最后他得到一条长虫咬食他，而他永远不会死的惩罚。
“每当我读到一本好书或一本历史著作时，我都会想起当一个人登上死亡马车时的情形，死神会从储蓄所取出他的哪件行为给他，他进天国会得到的零花钱是什么样子？法国有个国王叫路易十一世，他是个坏蛋，他杀了他的大法官。大法官有两个八岁和七岁的孩子，路易十一世也把他们送到同一个断头台上，让大法官的热血溅在他的儿子身上，然后又把两个孩子投入监狱，关进铁笼。孩子们没有一条被单，更令人可恶的是，每个星期，路易十一世都会派狱卒把两个孩子的牙齿各拔掉一颗。老大说：‘如果我母亲知道我弟弟受这么大的苦，她会难过死的。一次拔下我的两颗牙吧，放过我弟弟！’狱卒听得流下了眼泪。但是国王的旨意无法违抗，每个星期，银盘子都会放着两颗牙齿送到国王面前，我想死神一定从生命储蓄所里为路易十一世取出那两颗牙齿，交给他作为旅费前去天国。这两颗牙齿在他面前飞舞，使劲咬他。
“这是一次严肃的旅行，一次大搬迁日的死亡旅行。死神这辆公共马车，它在每一天，每时刻，每分钟都会赶来。死神将从储蓄所里取出我们的哪个行为交给我们呢？好好想想！你的搬迁日日历上没有，你无法查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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