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在树林后面，有一座古老的庄园，四周有很深的沟，沟里面长着灯芯草和芦苇。在庄园大门口的桥边，有一棵古老的柳树，斜斜地盖在苇子秆上面。
从大路上传来了号角和马匹奔跑的声音，那放鹅的小姑娘急忙把鹅从桥上赶开。他们来得如此地急速，她只好跳到桥边的一块高高的石头上，以免被踩着。她是个半大的孩子，清秀、瘦弱，脸上却堆满了幸福的表情，还有一双少见的明亮眼睛。但是庄园主没有看这些，在飞驰而过时，他掉转了马鞭，在这个小女孩的胸前捅了一下，女孩朝后倒了下去。
“各得其所！”他喊叫起来，“到泥巴里呆着去吧！”他大笑起来，其他人也随着笑起来。
可怜的小女孩往下掉时，一把抓住了一枝柳枝，但柳枝嚓的一声断了，要不是一只粗壮的手抓住了她，她早就掉到沟里去了。原来是一个货郎救了她。
“各得其所。”他对女孩开着玩笑。她拾起柳枝，把它举到断口上说：“并非一切都能回到各得其所的地方去。”
货郎来到庄园里，他没进大厅，而是进了仆人们的宿舍。他把货物拿出来让人们看。当他们讨价还价时，可以听到主人们的叫喊声、歌声和狗吠声、摔破酒杯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他们喝着烈酒，他们的狗也在桌上吃。
货郎被叫进了大厅，酒已冲上了他们的脑袋，他们把货郎的一只长统袜灌满啤酒，命令他喝下去。当晚，他们玩纸牌，结果马匹、牛群甚至庄园在一夜之间都换了主人。
货郎离开那罪恶之地，他说：“各得其所，我的位置是在大马路上。”货郎离开时，放鹅的女孩向他挥着手。
一天天过去了，折断的柳枝冒出了新芽，它生根了。女孩很高兴，因为她觉得她有了一棵自己的树。柳枝旺盛地生长着。
六年过去了，庄园主不得不离开农庄，新主人是那个货郎，诚实和节俭使他今非昔比。他成了庄园的主人，以后，玩牌决不允许。他说：“纸牌是魔鬼发明的。”
新主人娶了一个新娘，她就是那个放鹅女孩。穿上漂亮的衣服，她同出身高贵的太太、小姐一样美丽。
庄园欣欣向荣，主人管理牧场，妻子操持家事。财富滚滚而来，庄园重新翻新、上漆，壕沟重新疏通，果园栽上了果树。每到星期天晚上，主人——他已是国王的私人参赞——大声读着圣经。孩子们都长大了，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不过他们的头脑并不都同样好，就好像在所有的家庭里那样。
柳枝现在已经长成一大棵壮丽的大树了，自由自在未经修剪。
“这是我们的族树！”老人说，应该爱护和尊敬这棵树，他们对孩子们讲。
一百多年过去了，到了我们这个时代，庄园好像被刨掉了似的。这儿还生长着一棵壮丽的老树，诚然，树干的正中央，从下面根部一直到上面树顶都裂了缝；受到暴风雨的摧残，它有些倾斜，风雨带来了泥土，填进了裂缝。从这些裂缝中长出了小草和小花。特别是树枝分叉的地方长得就像一个悬空的花园。这柳树的影子倒映在深黑的水中。旁边有一条小路一直伸到了田野那边。
树林边上建造了新的庄园，大玻璃窗十分明亮，草坪清洁碧绿，大厅里挂着价值昂贵的绘画，里面陈设着由绸缎和丝绒敷面的椅子和沙发，桌子上铺的是大理石面，这里面住的是一位男爵。
“各得其所”。一度在老庄园里显示高贵尊荣的画，现在都成了垃圾，特别是那两幅古老的人像画，一幅是穿玫瑰红衣服戴着假发的男人，另一幅是梳着髻子，发上扑过粉，手中拿红玫瑰的妇人，两幅画都有许多小圆孔，是那些小爵爷们拿这两位老人作靶子射出来的。他们是这一族人的老祖宗。
“他们并不真是我们家的！”一个小男爵说，“他曾是一个货郎，她是个放鹅女。他们跟爸爸、妈妈不一样。”
牧师的儿子是庄园的家庭教师。有一天他带着小男爵和他的姐姐一起散步，他们走到了老柳树那里。路上，她非常高兴听牧师的儿子讲大自然的力量，讲历史上的伟大的男人和女人。她健康，天性活泼，心灵和思想高尚。
他们在老柳树边停下了。最小的男孩要家庭教师给他刻一管笛子，年轻人折了一截下来。
“别折！”年轻的女爵士说，但已经迟了。“这是我们家有名的古树！我非常喜欢它！关于这棵树还有一个故事。”她讲了关于老庄园、牧鹅姑娘和货郎，两人在这里相遇，成了这个高贵家族的祖宗。
“他们不愿意高贵，”她说，“他们有一个口头禅：‘各得其所’！是他们的儿子，我的祖父成了男爵。他很有学问，经常参加王室宴请。那老庄园一定很舒服，很令人尊敬，曾祖母和女仆们在一起纺线，曾祖父高声地读《圣经》。”
“他们都是很高贵而通情达理的人！”家庭教师说，他关于贵族身世的谈吐，让人觉得他几乎不属于市民阶层似的。他说：“出身高贵是一件幸事，它是进入一流社会的入场券。高贵是铸了印的金币，它本身就有价值。在上流社会里有许多动人、美好的东西。我母亲曾经给我讲过一个。她去看望城里一家有名望的人，我母亲和那位高贵的老先生呆在大厅里。这时，她看见一个老年女乞丐走来要每周一次的施舍。‘可怜的老人。’先生说。他，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亲自跑下楼去给了她几文钱。这不过是一桩小事，但是却像‘寡妇的钱’一样，从心底发出了声音，人性的声音。它会有好处，会平息、缓和气氛。但也会有个别人，因为他血统高贵，像在大街上大声嘶叫的阿拉伯马一样，在屋里，在有平民进来时说，‘有大街上的味道’。高贵堕落了，这种人应成为讽刺的对象。”
这是家庭教师的议论。说完后，笛子也刻成了。
庄园里举行着盛大的宴会，大厅里挤满了客人。小男爵带上他的柳笛，但是吹不出调子，当父亲的也不行。奏起了音乐，唱起了歌，那种令演奏者最感愉快的歌和音乐是出自一位大师。
“您！”一位骑士说，“您会吹笛子，还亲自刻出来。您一定会用小小的乐器使我们大家愉快的！”他把那管用水潭边上的柳树枝刻成的笛子递给家庭教师，并大声宣布，家庭教师将为大家献上一首笛子独奏曲。
这是寻他开心了，所以家庭教师很不愿吹，尽管他会吹。可是他们一致恳求他吹。于是他拿起了笛子，把它放到嘴边。
这真是一管奇异的笛子！它发出了像蒸汽机车发出的那种持续的汽笛声，甚至更加强烈。随着这声音，刮起了一阵呼啸的风暴，“各得其所！”于是当父亲的飞起来了，径直落到了放牛人的屋子里，放牛人飞起来，飞进了仆人的房间里，傲慢的男子们被惊得瞠目结舌，这么一个低贱的人竟敢和他们同桌并坐。
但在大厅里，年轻的女爵士飞到了首位，牧师的儿子飞到了她右边的座位上，他们两人好像新婚的一对。一位老伯爵则巍然不动地坐在他那高贵的位置上。那位惹起这一场笛子演奏的狡猾骑士头朝下一下子掉进了鸡舍。
笛子的声音传到了乡下。一个富商乘着四匹马拉的大车，完全被吹出车外。两位富农也被吹到了泥水沟。这支笛子真危险！幸好，它发出了第一声音之后便断裂掉了，这很好，于是它又被装回了年轻人的口袋。
第二天，人们没再谈论这件事，一切也恢复了原来的秩序，只有那两幅老画挂进了大厅，是风把它们刮到墙上的。因为艺术行家说，它们出自一位艺术大师之手，于是它们被端正地挂在那里。现在它们挂在最好的地位上了。“各得其所！”这句话实现了。永恒是很长远的，要比故事长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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