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母亲悲伤极了，因为她的孩子脸色苍白，两只小眼也都合上了，呼吸微弱，生命垂危。
这时进来了一位贫苦的老人，用一件羊皮大衣把自己严严地裹着。地面都被冰雪覆盖，凛冽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老人冻得发抖。小孩刚睡着不久，母亲走过去热了一些啤酒给他喝。母亲眼睛盯着生病的小孩，小孩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还举起一只小手。
她说：“你说天父会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吗？”
老人本身就是死神，他莫名其妙地点着头。母亲望着自己的双膝，泪水顺着双颊流下来，她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这会儿她睡了一小会儿就马上站起来。
“怎么回事！”她说，环视了一下四周：可是老人不见了，孩子也不见了，他把他带走了。可怜的母亲跑出屋子，呼唤着她的孩子。
一个身穿黑长袍的妇人坐在雪地中央对她说：“死神去过你屋里，我看见他抱着你的孩子走了，他跑得比风还快。”
“请告诉我他去哪儿了，”母亲说，“我会找到他的！”
“我知道他去哪儿了，”黑衣妇人说，“不过你得先把你唱给孩子听的那些歌都唱给我听听。我是夜神。”
“我唱，”母亲说，“但是不要缠住我，我要追上死神，才能找到孩子。”然而夜神坐在那里不声不响，母亲流着眼泪唱起来。
后来，夜神说：“右边有一片漆黑的云杉树林子，死神走的是那条路。”
树林深处有一个三岔路口，她不知道该向何处去。那儿有一簇荆棘丛，枝子上挂着冰凌。她问：“你看见死神带着我的小孩过去了吗？”
“看见了！”荆棘丛说：“不过你得把我焐暖，我都快冻成冰了。”于是她把荆棘丛紧紧拥在胸前，荆棘刺得她的血大滴大滴地流淌着，但是荆棘丛在寒冷的冬夜里抽出了绿叶，开了花。于是荆棘丛告诉她该走哪条路。
她来到一个大湖旁边，那里没船，湖面还没有冻，水也很深。但她必须过去才能找到她的孩子。于是她蹲了下去，想把水喝光。湖说话了：“还是商量商量吧！你的眼睛是最明亮的珍珠。如果你肯给我，我就把你驮到那座大暖棚去，死神就在那里照料着花和树。每一株花和每一棵树就是一个人的生命。”
“为了孩子，我什么都肯。”母亲说。她哭得更伤心了，眼珠落到湖底变成了两颗无价的明珠，于是湖驮着她到了对面的岸边。那里有一所奇怪的大屋子，可是可怜的母亲看不见它，她已经把眼珠哭出来了。她哭喊着：“我怎么去找带走了我孩子的死神呢？”
“他还没回来呢！”守坟的老妇人说。死神不在时，她照看大暖棚。“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天父帮了我！”她说，“他是仁慈的，你也会帮我吗？”
“可惜，我不认识你孩子，”妇人说，“你又看不见！你知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树或者生命花，看上去，他们和别的花草树木都一样；但是，他们会心跳，小孩的心也会跳！过去看看，说不定能认得出你的孩子来。可是你怎么感谢我呢？”
“我没有什么东西了，”悲伤的母亲说，“不过我可以为你走到天涯海角。”
“那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妇人说，“你得把你的长黑发给我，把我的白发拿去。”
于是，她把黑发给了她，再拿回了老人的白头发。随后她们走进了大暖棚，棚里的花和树奇怪地交错着生长，有美丽的风信子、硕大的牡丹、各种水生植物，还有挺拔的棕榈、橡树和梧桐，每一棵树每一株花都是人的生命。还有一些地方长着些难看的小花，四周是藓苔。悲伤的母亲弯腰倾听最小的花，在几百万种中间她听到了自己孩子的心脏跳动声。
她说：“就是这棵！”她把手朝向一株颓然倒向一边的蓝色早春花。
“别碰花儿！”老妇人说，“你不要动，等死神来，请他不要把这株花刨掉，你可以威胁他说要把别的花都刨掉。这样他便会害怕，天父没有发话前，他一株也不能刨掉。”
突然，一阵冷风掠过，失明的母亲可以感觉到死神来了。他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怎么会来得比我快？”
“我是一位母亲啊！”她说。
死神把手伸向那株小花，但她用双手紧紧地握着，却又害怕碰着它的叶子。死神就在她的手上吹着，她的手无力地松了开来。死神说：“你无法反抗我！”
“但天父可以！”她说。
“我正是遵照他的意志行事，”死神说，“把他所有的花和树种到大极乐园里。可是它们生长的情形我可不敢对你说！”
“把孩子还给我！”母亲哭着请求说。突然，她用两只手各抓住一株美丽的花大喊：“我要把所有的花都扯掉，我绝望了！”
“别碰花儿，”死神说，“你要使另一位母亲同样不幸了！”
“又一位母亲？”可怜的妇人立刻把两株花都放开掉。
“这是你的眼睛，”死神说，“我把它们从湖底捞上来了，拿回去，它们比以前更明亮了。到那深井里去看看，那是你要扯碎的那两朵花，你可以看到它们的未来，看看毁掉些什么？”
她朝井底望去，看到一片欢乐的景象，其中一侧四周洋溢着巨大的幸福和欢快的气氛，而另一侧尽是悲伤和艰难，恐惧和贫困。
死神说：“这是天父的意志！”
“哪一株是不幸之花，哪一株是幸运之花？”她问。
“不能告诉你，”死神说，“但其中一朵花是你的孩子，你看到了他的命运和未来。”
母亲害怕得叫了起来：“哪一朵花是我的孩子！告诉我！救救他吧！让他免遭苦难吧！把他带到天父那儿去吧！忘掉我的眼泪，我的祈祷，和我所说所作的一切吧！”
“我不明白，”死神说，“你是要你的孩子回去呢，还是让我把他带到你不知道的地方？”
母亲跪了下去，不断地向天父祈祷：“别听我说的那些废话，你的意志是至高无上的。”
她弯下腰去。死神带着她的孩子走进那无人知晓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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